夺取圣篱之后,战事变幻不定。
那天,从中午到下午四点钟,是一个形势不明朗的阶段。这场战役的中间阶段几乎模糊不清,陷入一场混战,而暮色更加渲染了这种景象。只见暮霭中,千军万马往来飘忽,构成一幅令人目眩神摇的奇观。当年的战场阵容,如今几乎生疏了。红缨军盔、挂在刀旁飘动的扁皮袋、错综复杂的马革、榴弹袋囊、轻骑兵肋状盘花纽的军服、千褶红马靴、璎珞纷披的沉重的筒状军帽,勃兰维克所部几乎一色黑军装的步兵,同以白色大圆环代替肩章的红军装英国兵相混杂,汉诺威轻骑兵头戴红缨铜箍长方形皮军帽,苏格兰兵赤裸双膝,身穿方格花呢军服,而我国榴弹兵则缠着白色长绑腿。这些图景色彩斑驳,不成其为战阵队列,正是萨尔瓦托·罗查 [1] 所追求,而不是格里博瓦尔 [2] 所需要。
一场战役,总要有一场暴风雨干预。“扑朔迷离,必有天意。”原文为拉丁文。这种混乱的场面,每个历史学家都可以取其所好,描写几笔。不管统军将领如何筹划,两军一旦交锋,曲折变幻就层出不穷。双方计划一投入实战,就要相互穿插,相互牵扯而变形。战场的这一处比另一处吞没更多的兵卒,就像地面松软程度不同,吸进泼下的水也有快有慢一样。率军将领迫不得已,要投进去更多的兵力,受到出乎意料的耗损。战线犹如游丝,蜿蜒飘动。鲜血毫无道理地汇成溪流。两军前锋来回动荡,双方部队你进我退,犬牙交错,形成岬角海湾之势,所有这些对峙的礁石还不断蠕动。哪里有步兵,炮队就赶到;哪里有炮队,骑兵就追去;各种部队好似一片片云烟。那里明明有刀光剑影,仔细寻觅又不见了。疏朗之处时时转移,浓密之处进退无常。阴风阵阵,吹得人群或进或退,或聚或散,演出血肉横飞的惨剧。一场混战是怎样的情景呢?就是变幻不定。周密的作战方案是一种静态,只规划一分钟,而不能确定一整天。若描绘一场战役,非得气度恢宏、笔势雄浑的画家不可。伦勃朗就胜过冯·德·默伦 [3] ,冯·德·默伦画中午准确,画下午三点钟就虚假了。几何会给人以假象,唯独飓风才是真实的。因此,佛拉尔 [4] 有理由驳斥波利伯 [5] 。应当补充一点:战役进行到某一时刻,往往转为混战,一个对一个拼杀,分散为无数的搏斗场面,借用拿破仑的说法,这类搏斗“属于各团队的传记,而不是全军的战史”。在这种情况下,历史学家显然有权概述,只能抓住战事的大轮廓。任何叙述者,再怎么力求写实,也绝不可能把狰狞的战云固定成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