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将一张南瓜脸,张开了扁嘴哈哈大笑。又一个人道:“真的打是疼,骂是爱,你这人真是贱骨头,她打了你,你倒哈哈大笑。”那人只斜了眼睛,向一群女人望着。那妇人将布塞在他胁下,让他夹住,伸了手道:“布卖给你了,快给钱。”那人道:“我又没有说买你的布,为什么要给钱?”妇人道:“都是一样的,你为什么不买我的呢?”又一个人笑道:“对了,都是一样的,为什么……”那妇人抢上前一步,将那人手臂,连捶了两下,笑骂道:“砍头的。我是说布,你占我老娘的便宜。”那人被打了,笑得更厉害。那妇人将布卖定给他们了,而且非要两吊四百文不可!这两个人也就答应给两吊钱,另外请她到茶馆门口,去吃两碟点心,三个人这才笑着纠缠着去了。毛三婶这才明白了,卖布不光是靠卖出布去,就可以挣钱的,另外还要加上一段手腕。看刚才没有认定人的主顾,大家就抢了上前。等到主顾认定了人,就是一个卖主前去说话,这里面的原因,也大可想见。这样的生意,自己如何做得来?只有带了布回去,托别人来卖的为是。若是卖给小脚嫂子,准可以卖一吊八九百钱,比街上的市价还要高呢。这样想着,她便有要回去的意思,随后倒是来了三两个规规矩矩买布的,但是价钱出得都不大。
毛三婶越发看到没有指望了,夹着布就向回家的路上走。还不曾走二三十步路,后面却有个妇人声音道:“那位大嫂子,你的布卖出去了吗?”毛三婶回转头来看时,果然是位年在五十以上的老妇人。她虽是尖脸无肉,现出一种狠恶的样子来,然而穿了干干净净的蓝布褂裤,外罩一件青洋缎背心,头上梳了一个牛角髻,倒插了一根包金的通气管。两只手上,串上了两只银绞丝镯子,看去指头粗细,总在四两重以上,自然,这是个有钱的老太太。莫不是她要买布,这倒落得和她搭腔,就笑着道:“没有卖掉呢,老人家,你要吗?”老妇人道:“我家里有人要,你讨什么价钱?”毛三婶也没了主意,随口答道:“就是两吊四百钱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