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炳默默然喝下了一杯酒。陈文英也默默然喝下了一杯酒。她喝的时候,拿眼猜悄悄地瞅了他一下,觉着他如今是一只浑浑噩噩的庞然大物。她想起他是个打铁匠,又想起他是个皮鞋匠,是个看牛娣,就懊悔刚才自己说他不像文明人的话,怕戳中了他的卑贱的身世,恐防他因此伤心。她的脑筋一动,立刻转了个话头道:
“不过不谈那些吧。我倒有个事儿要问问你呢。你说,你整天奔出奔进,心神不定,看来吃不安、睡不落的,好像你在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似的——这到底是什么缘由?”
周炳一听这句话,立刻满脸春风,张大嘴巴笑。那对乌黑的眼珠子闪出强烈的光,好像就要烧着的一样。陈文英觉着他整个儿都活起来,溧亮起来。他正准备告诉他大表姐,他的确是在寻找一件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。那就是在广州的西瓜园对全世界宣布了自己的政纲的中国共产党!也就是金端、麦荣和自己的哥哥周榕这样一些人!可是突然之间,他又从陈文英的脸上看出一种狡诈和试探的神气,像刚刚不久以前看见过的一样,他于是就把所有的热情激动的话咽住了,只是简单地回答道:“我在追逐一个幻想。你不是己经观察出来了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