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罗半睡半醒地躺着,迷迷糊糊地听到熨斗落在熨衣板上发出的啪啪声,还有熨衣板的架子发出的咯哒声。他醒了过来,睁大眼睛去瞧母亲,看见她神色平静地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,手里拿着发热的熨斗贴近耳朵,正在听熨斗有多烫。在经历了诸多苦楚、幻灭和克制之后,她的嘴唇已经紧紧地抿了起来。可是看看那小巧的鼻子,那是她脸上最精致玲珑的一点,还有她那清澈的蓝眼睛,是那么地年轻、灵动和亲切。保罗的心剧烈地收缩着,对母亲的爱自然而然地涌了上来。她是那么地安详,这是跟生活勇敢地战斗过后历经世事的从容,但又让人为她感到强烈的不公。男孩心里针扎一般疼痛,因为感到母亲的生活从未完满,而他又是如此无能,没办法为她进行补偿。这种无力的感觉深深地刺痛着他,却又让他的内心愈发坚韧不拔,因为他要完成这个心愿,这成了他儿时的梦想。
她往熨斗上吐了口唾沫,唾液的小球在熨斗黑色光亮的表面上跳越着一路滚了下去。接着她跪下来,用力地熨着壁炉前地毯的麻布衬里。壁炉里的火烧得红红的,暖烘烘地烤在她身上。保罗喜欢母亲俯下身子头撇在一边的样子。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捷麻利,看着她都是一种享受。在孩子们的眼里,母亲所做的一切,连所有的动作都是完美无缺的。屋里暖洋洋的,充满了热麻布的气味。后来牧师来了,跟她轻声交谈起来。